争夺中国核电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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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2004-10-11)

　　约翰?埃福德出发前，已经听说中国将出现一个上千亿人民币规模的核电市场。作为加拿大自然资源部长，约翰实权在握，他管理着这个世界第二大国家的能源、森林、水力和矿产。9月17日，约翰带上在加拿大印好的中文名片，在西服别上由加拿大和中国国旗组成的友谊徽章，登上了赴北京的航班。

　　约翰?埃福德不是惟一对中国千亿核电市场感兴趣的人。9月份，法国、加拿大和俄罗斯政府和公司都频频与中国政府接触。美国国会9月上旬取消了长达十多年的核电企业来华做生意的种种限制。法国总统希拉克更是将在10月8日访问中国，与他同行的包括一个庞大的法国企业家代表团，其中就有法国核电业三巨头。这一切皆为中国核电而来。

　　今年9月1日，中国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副主任、国家原子能机构主任张华祝在国务院新闻办新闻发布会上透露，中国政府将在2020年以前新建27台100万千瓦级的核电机组。根据已经完成的核电机组造价，一般一千瓦装机容量要花费1800美元，一台100万千瓦级别的核电机组就是一笔超过几百亿人民币的生意，27台机组的投资将超过千亿人民币。这一大笔核电生意怎么做才最符合中国的利益，一时间众说纷纭。

　　技术之争

　　9月6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张国宝在澳大利亚悉尼举行的第19届世界能源大会上发言时说，中国将很快公开招标一批核电站项目。这批项目中可能包括六台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此次都将采取压水堆技术。

　　加拿大对外宣称说他们无意参加这次投标。然而，约翰?埃福德部长此次带领加拿大原子能公司一行人赶在投标前来会见中国政府的高级官员，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就是要说服中国政府，采用多种类型的反应堆而不是只有压水堆。

　　核反应堆是核电机组的关键部分，目前在中国工作的核反应堆采用的有法国、加拿大、俄罗斯和中国自己的技术。但只有加拿大技术用的是重水反应堆路线（又称为“坎顿”）。法国、俄罗斯和中国的技术都是压水堆技术。为此，加拿大对中国核电这次国际招标只用压水堆感到担心。

　　作为首位访华的加拿大新一届政府内阁成员，约翰?埃福德部长率领代表团提前一天到达北京。据加拿大原子能公司亚洲区副总裁和中国地区首席代表彭孝兴介绍，在爬过了长城之后，加拿大代表团在两天内拜访了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马凯和国土资源部部长孙文盛以及其他官员。

　　9月21日，结束游说活动的约翰?埃福德部长在加拿大驻华使馆对本报记者表示：“这两天来我见了贵国许多官员，其中有两位明确表态，偏向于只使用一种堆型。但我认为多种堆型对中国有好处，这个很明显，只要亲眼到秦山去看一看就能明白。中国的需求很大，特别是考虑到中国今后要修建27座核电机组，一种堆型根本满足不了贵国的需求。”在1985年选择从政之前，约翰?埃福德曾是拥有三家公司的生意人。

　　约翰部长所说的“秦山”指的是秦山三期核电站，采用了加拿大的技术。该核电站工期提前了43天完成，令加拿大十分骄傲。因为工期每提前一天，就意味着中国少付出几十万的工程贷款利息；而每提前一天发电，则意味着能提前开始卖电赚钱，一天收入就是上百万人民币。因此，核电机组又被人们称为“巨型印钞机”。没有人愿意看到“印钞机”停下来休息，而加拿大的重水堆在这方面恰有优势：更换核燃料的时候，机组不用停机。这样一个巨型“印钞机”能持续工作至少是40年。

　　约翰部长强调的这些优点，恰恰是压水堆的弱项。采用法国技术的大亚湾核电站工程就没有如期完工。而且，压水堆最多只能连续工作18个月就要停下来休息换料，而这需要的时间至少是一个月。

　　尽管如此，法国的压水堆在中国还是得到了更多的应用，因为法国“印钞机”跟加拿大的相比，有一张最大的王牌，就是法国愿意把这种“印钞票”的技术和中国分享。

　　中国前驻法国大使吴建民告诉本报记者：“当时我跟法国人讲，你们搞核电的时候引进的是美国西屋的技术，然后把它法国化了，你们发展了。现在中国人跟你们合作，也同样要中国化。法国人一听就完全理解。他们愿意全部转让技术。当然，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要赚钱，我们当然也要让他们赚钱，赚不到钱，你说这种关系能持久吗，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共赢的局面。”

　　法国对中国核电生意的建议是只走发展一种堆型的路子，那就是压水堆。法国驻华大使馆核能参赞沙瓦尔德先生说：“美国有一百多台核电机组，没有完全一样的，无论建设、设备制造，还是安全管理、维修，都很不方便。这也是美国核电价格高的主要原因。”沙瓦尔德先生曾于1984至1989年间在任法国驻美核能参赞，对美国核电情况比较熟悉。

　　究竟是采用多种堆型还是一种堆型，中国学术界也没有达成共识。反对只用一种堆型的学者们认为，同一堆型有“共模效应”风险，即这些核电站将会有共同的优点和共同的缺陷。假如缺陷问题一同出现，可能会导致危机。

　　技术之外

　　但是，像核电站这样大的生意，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技术问题。中国最终把生意交给谁，同样有着自己的战略考虑。

　　1994年，加拿大原子能公司正式跟中国建立联系，1996年签订了秦山第三期核电站商业合同。消息人士称，那届加拿大政府内阁因在台海危机中坚决支持中国，从而得到这笔生意。记者就此询问参与当年合作的加拿大原子能公司亚太区副总裁、中国区首席代表彭孝兴先生，他说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他也不方便多说。

　　在中国核电站生意上介入早、介入多的是法国。早在20年前，法国就在法国驻中国大使馆设立了核工业处，这在各国大使馆中是绝无仅有的。法国政府还合力给核电企业提供实实在在的支持，比如向买法国核电设备的中国核电站提供出口贷款，帮助中国培养了技术人员。这些年来法国为中国培养了100多名核安全监督人员，他们回到中国后当然也会把很多信息反馈给中国政府。

　　在法国迅速拓展中国核电站生意的20年里，中法在许多国际问题上都保持一致看法。中国前驻法大使吴建民先生认为，“现在中法关系这么热，能够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

　　业内人士分析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要集中走压水堆技术路线的意见，与中国国防战略考虑也有一定关系。因为核电站的压水堆技术可以很快转化为核潜艇的技术。有消息指出，过去为了让俄罗斯在两国高端武器合作上更进一步，俄罗斯也拿到过中国的核电站合同。

　　此外，两个国家关系的好坏，对核电站这样的项目也很关键。因为核电站从建设、运行到最后关闭，将持续五六十年。如果这期间国家关系出现交恶，甚至只是因为合作方国内政权交替而使核政策受到影响，无疑将会给中国造成巨大损失与负担。

　　对此，前来游说的约翰?埃福德部长也做了一些准备。这位也主管加拿大矿业的部长表示，加拿大可以与中国在天然铀矿开采上加强合作。天然铀是核电站燃料的最主要来源，而中国的天然铀储量不多，并且多为贫矿。相反加拿大在天然铀矿方面却非常丰富。如果合作的话，就可以长期保持核电站的稳定运行。

　　9月23日，约翰?埃福德部长率领加拿大代表团从秦山离开中国，此次中国之行他没有得到任何明确答案。消息人士称，10月1日之前中国技术出口公司即将正式就百万级核电站项目向国际招标。届时中国将如何评标，才是最符合中国政治的、经济的、安全的利益，目前一切都在等待。